1、 木头与永动机 Wood and the Perpetual Motion Machine
“木星,你打算填报什么专业啊?”
“嗐,咱星爷,那包是物理系专业呀, 那什么九调,二调......”
“都多久的事了,更怎么还在说啊,更何况高中物理学习与大学物理完全不是一个体系。”林一星连忙抢断话题。
“就这不算夸张呀。”那位同学被林一星打断后似乎说得更头奋了。“四调96分,屈居全市第二,就错了一道选择。”
“我操,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你不懂。那位同学摇了摇手指头,神秘分兮地一笑。“错的正是第一题,就是有关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概念,星爷给错了。”
“噢,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木星那会儿不一直坚持永动机的正确性吗?”
“就是这样---”
一股巨大的引力向林一星袭来,使他阵阵发晕。
“可恶!”林一星暗自想到。“老毛病又要犯了。只要这帮人谈起该死的热力学、永动机这些玩意儿,就控制不住的回忆的暗涌。”
林一星的名字是他爷爷奶奶那辈起的,当初爷爷作为航空航天工程的本科生年轻时去西部参与“两弹一星”工程,奶奶一个人在家里生出父亲,为纪念那段光辉的岁月,遂取名“林两弹”本想生个弟弟叫“林一星”,偏赶上计划生育时代。无法,只得将孙子提前命名为“林一星”。在这样的氛围下,整个家族成员似乎都对物理学习有着巨大的热情和惊人的天赋。林双弹对能源节约充满兴趣,把注意力放到超导上,读博时进了相关的课题组,在那里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林一星对物理也有着浓厚的兴趣,从初中到高中拿了一路的物理竞赛奖牌,更不必说课内考试的一次次满分了。不过他有着很古怪的习性,这是在高二讲热力学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在课堂上同老师对质,论证熵减的自发性。
“根据我们这节课上的内容,同学们你们觉得第二类永动机可不可能造出来呢?”
“不可能——”底下传来异口同声的回答。
突然,从底下传来一阵拍桌子的响声。林一星站了起来。
“除了不可能本身以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因为这件事被单独谈话。最后争论的结果就是老师允许他保留自己的意见,但考试答题时必须写“不可能”。
一开始同学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但他面不改色,不肯承认自己的认知有误。从那时起,大家讨论后一致认可“林”其实就是木头,榆木脑袋,索性封号“木星”。
2、火焰与绝缘体 Flame and the Insulator
旺盛的火,两个背影,燃烧着的实验基地。
红,橙,黄,赤诚的色调交织在各式样的仪器间迸发出迷乱的舞蹈。金属熔化成滚烫发红的液体顺着地板流淌,在某个角落重新偶然的凝结然后又迅速的熔化,两个背影只是黑黑的,在焰的洪流中久久伫立,辨不清那两团黑到底是影子,还是不完全燃烧的黑炭。一个儿童面对这样一副场景,挂着迷茫漠然的神情,似乎眼前红黑相间的油画与他没有任何关联,那种灼心的热度甚至无法穿透他的肌肤,只是被躯干绝缘在外。他清晰记得以前和父母到外面露营野餐,在一片荒原上围着一团篝火又唱又跳,那段时光温暖而漫长。可面对如今这团火焰时,他感觉不到那么多东西了,火焰只是火焰,燃烧只是燃烧,给人的炙热感无非是可供量化的一个温度系数罢了。不,不,不只是无感,他对炙热的东西感到抗拒,他对驱散黑暗的东西感到恐惧,他对这个充斥着意外和乱序的外界感到憎恶。他就孤独地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一切,咀嚼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任火焰在夜空中无声地蔓延,像一场没有终点的梦。
那一年,林一星的父母死于超导实验室材料异常的电阻转化引发的火灾事故。
整个宇宙的熵都在无法挽回地增加,人类能做的,无非是尽可能向过去推,推到接近0的位置,这是人的极限,却也在世界的运转规范面前无能为力。因此,客观的物理世界是不完备的。
3、未加密日记 The Unencrypted Diary
编者注:林一星先生的日记出土于20世纪晚期北京景山公园中,是人类宝贵的物质文化遗产,具有重要的史学意义,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第一篇日记 9月4日
物理学真是一门让人着迷的学科!
今天上课学习的滚动的有关的知识,这也是大学物理与高中不同的第一个知识点。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车轮在地上滚动时是存在大量动能耗散成热量的。然而,事实却是,在平动速度和转动速度的微妙平衡下,车轮始终受到静摩擦力,也就不会产生任何热量。这真是奇妙的发现!我们在理解物理学的时候,老是喜欢代入我们生活的经验去想象它应该是怎么样的。但物理学的深邃,是无法由日常直接推定的。这也就意味着,很多在生活中我们以为存在的现象,通过物理学的分析其实不存在,而那些我们认为不可能的现象,经由严谨的架构,却是可以得到实现的。我想,热力学定律大概也会有被打破的可能吧。
第二篇日记 7月15日
我通过了校内研究热力学的一个课题组的选拔,即将正式开始自己的学术生涯。如果把人类至今所有积累的知识体系比作一个圆,我已经从物理的这条半径走到了圆周上,现在就靠我们来把圆往外推了。一个月前,我租下了学校实验室里的一台超算建立了一个模型,对我的未来进行了预测,按照我现在的勤奋程度并假设未来一切按部就班,攻克下永动机的课题至少需要二十年,我会用掉人生中的黄金时间,其实也只是历史长河的一瞬间,去挑战上帝文明的权威,这是值得一试的。
第三篇日记 11月6日
今天我们课题组在报告厅举行了“非平衡态热力学中的熵产生与复杂系统的自组织行为研究”的课题报告,我负责的板块是阐述非平衡态条件下,复杂系统如何通过熵产生和能量耗散实现自组织,形成有序结构(如耗散结构、湍流、生物系统中的模式形成等)。报告结束以后有不少人跑到后台问问题,最后一个问问题的的女生挺让我印象深刻的,我估计她是故意等到最后再来问的,因为她的问题很深入,需要不少时间思考回答,不像其他人,上来就是问保研外申的路径,我的就业薪资待遇。我在讲演的过程中只是提了一嘴非平衡态系统与耗散结构的联系,仅仅引用了一些普里高津的学术文章。不过她对这个点揪着不放,我只能和她慢慢解释能量的涌入是如何和系统内物质接触,触发其中的正反馈调节机制,放大系统的有序性等等,然后她又追问为什么不是放大的无序性,然后我又要继续回答。老实讲,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对物理学有着如此沉迷,对世界运行逻辑有着孩童般天真好奇的人,我现在只记得她大概有深黑色的瞳孔,圆润略宽的鼻梁,不分明的下颌线,较厚的嘴唇,小麦色的脸颊的有不少雀斑,样貌并不出众,可惜我没记住她的名字。
另:今天日记和以往相比长度略有增加,按照惯例,这说明我的人生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拐点,我在今天晚些时候重新在超算上对未来进行了大致的预测,发现拟合相关系数发生了巨大的偏移。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些忐忑,但又控制不住地有种期待的感觉。
4、投影荧幕的二次函数 The Quadratic Function for Screen Projection
几天后的实验室里,早上六点五十八分,和林一星同事的几位博士后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早啊。”“早。”“哎,以往木星那家伙不是每次六点就到实验室了吗,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没到?”
这句话刚说完,林一星气喘吁吁冲了进来,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呼,差一点...”“嗨,木星,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林一星疲惫的脸部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逐渐上扬。“我...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bachelor了”几名同事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还有两分钟,你能在两分钟内说清楚吗?”林一星费力地咽了一下口水。“你不会是做梦吧,睡过了头现在还没醒,快来干活了,今天还有一堆数据要拟合处理...”“啊,噢,好。”林一星擦了把汗,摇摇晃晃走到他负责的电脑前坐下,脑海里却不断咀嚼同事的那番话。突然,他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嘴唇微张,开始陈述起来。
“那一天,在一个萧瑟的天气里,我裹上天蓝色的那件卫衣到电影院里看了场《甜蜜蜜》,那一场人很少,我去的时候里面也才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直到电影快开场的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某种回忆在那时突然被调动起来,就是我上次跟你们说的那个女生,她坐在大概第三排的位置,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我却莫名感到紧张。放映机在运转,在荧幕上投射一幕幕充满港式风情的场景,可我耐不下心去看,满脑子都被其他事物所占据。我责备自己,为什么总是迷恋上一些不可能的人和事。放映结束了,她坐在那里,等到演职人员在荧幕上滚动了一遍才起身,这时整个放映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假装经过,我假装意外,她脸上也浮现出惊喜的神情。我假装问她上次的问题还有哪些没有弄清楚,她追问,我们一直交流到电影院门口,她好奇的神色十分可爱。我假装问她那部电影怎么样,尽管我几乎没怎么看,她说很好看,张曼玉气质绝佳,演技出色,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她比张曼玉更好看。”
同事默默听着,直到有一个人提出质疑:“那部电影不是20世纪末上映的吗,现在怎么可能还有?”
“那应该是重映吧。”林一星想了想。
又是一阵沉默。
“咳,咳。木星,我清楚你一直是一个有很多想法的人,但现在实验室的任务很多,比起做梦,我们还是务实一点好,你说呢?”课题组的长辈开口了。
“呃,啊,是。”林一星回过神来,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去,心里却还止不住的遐想,即使是做梦也罢,她是我遇到最绚烂的梦境。
荧幕,为了方便电影的放映较为平整,但还谈不上光滑,只能说接近于完备。
5、倒影冰湖的二次函数 The Quadratic Function for Icy Lake's Reflection
在一个繁华商业街的一处咖啡馆内,November用勺子轻轻划过冰淇淋上的奶油,留下一道奶白色的印迹,慢慢搅了一小圈,放到嘴里。林一星坐在对面,故意不去看她,把眼神投掷到更外面的世界,一个匆匆忙忙、人来人往的世界。他习惯称呼她为Miss.November,不仅因为他们相识于十一月,更是因为他觉得她如同十一月的雨水一样充满神秘与静穆。
“走吧。”
“嗯。”
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这样随意却从容地走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而他们只需要跟着自己的脚步。街道两旁的店铺像是被随意摆放的玩具,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从精致的首饰到古怪的小玩意儿,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梦境,偶尔他们会驻足,往往是她好奇地硬拉着他的手进去。书店,咖啡厅,照相馆,唱片馆,台球俱乐部,爵士乐酒吧......漫步目的地闲逛,坐在电车上那样左右荡啊荡的,他受着她兴趣的驱使,去体味那些曾经觉得没有趣味的事物,却能逐渐从中感受到趣味,就像阳光投射到每一个她指向的角落。
“要不我们再去公园划船吧?”她两手握成拳放在胸口那里,脸色红扑扑的,满怀期待征求林一星的看法。
“嗯...不过在这个天气下,湖面大概也结冰了吧。”他脸色微红挠挠头回答道,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脸上浮现出对一切事物的好奇与憧憬,于是竭力组织自己的语言防止破坏掉这样的神情。
“这样啊...”她晴朗的脸色黯淡了一会儿随后很快又亮了起来。“那我们不如去湖上溜冰吧!”
“欸...这...”
“去吧去吧!”
他们后来换好了鞋子,踏上了冰面。林一星这才意识到自己掉入到某种陷阱中,November似乎以前练过溜冰的技术,上了冻结的湖面后如履平地,围着那一块地方一边举着双臂欢呼一边绕着转了好几圈。而林一星这时才刚刚掌握平衡,神色有些窘迫。
“这...这...哎哟喂...”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他试着用手套按压冰面起身,但还是低估了冰面的光滑程度。“哇趣...”他两只手也失了准头,倒了下去。“我是说...你怎么会...你早就知道湖面结冰了...知道我不敢来溜冰,先用划船的幌子用掉我一次拒绝的机会,我没好意思拒绝第二次了...”
“哈哈哈,那是,不然你怎么会乖乖过来?”她笑得更爽朗了,稍一用力,滑到他面前,一把手轻松地把他拽了起来。
林一星耳朵上挂满了刚才事故的冰渣子,冻得通红,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我扶着你,这下行了吧。”
“那也要分...不要啊啊啊...”她没管他后面的吐槽,直接发力拉着他开始滑行。直线,弧线,圆圈,他被她拉着在冰面上做出各种花式动作,一开始的心悸也随着滑行的持续逐渐松弛下来。两人就这样拉着,或者也可以说是扶着,在明亮如镜的冰湖上做匀速运动。
“Nove,你滑行的时候似乎没怎么用力呢。”
“那是自然,冰面上摩擦力很小,给一个轻微的扰动,我们就能一直滑下去。”
“摩擦力...很小么...”林一星喃喃自语道。“接近完备的存在啊...”
“你知道吗?”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嗯哼?”
“冰面是接近完美的存在,你是完美的存在。”
“哎呀。”她神色一下慌张起来,脸颊更红了。“怎么要用这么理科的方式在这个时候搞花哨的告白呀...”
“我是认真的。”他语气严肃了些。“我想就这样和你一直滑下去,把握住这种完美的时刻,让它成为永恒。”
两人的身影在冰面上缓缓溜过。这次的亲吻不像以往那样克制,林一星感到一种他很久以前失去的东西正在逐渐的复苏,像早已不成模样的焦炭在某种引燃下重新燃烧,而且异常旺盛而猛烈。他感受着她的体温,逐渐懂得那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代表温度的数字,而是一串独属他们的暗号。就这样,他又能重新感知太阳的和煦,感受到内心的激情和冲动。
冰湖,为了供游人玩乐较为光滑,但还谈不上理想平面,只能说无限接近于完备。
6、自由落体的二律背反 The Antinomy of Free Fall
“这是我翻高中教科书上看到的,绝对不可能错!”
“狗屁!两个东西同时放手掉下去,傻逼都知道不可能同时落地。”
“哎哟呵,你个小毛孩,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你来来来,我这有根羽毛,你去那儿,把砖头捡起来,一起丢下去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
“来啊!”
“来啊!”
两个六七岁的小孩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行为将重塑太阳系未来数万年的格局,他们只是关心自由落体这个高深莫测的玩意到底是真的还是糊弄鬼。
一块砖头和一根羽毛同时掉了下去。
林一星亲眼看到那个笨重的物体是如何落在November的头上,后面又是怎样一副血腥残忍的画面。他那个时候完全愣住了,一根羽毛慢慢地落在他地头上,慢慢地从肩头滑落,又是满满的落在地面上。他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只是感觉无数个钝器往他的全身捅了上去,流出透明而又浑浊的液体。那几天的事他都记不清了,警笛是怎么响的,穿白大褂的人是怎么担着November流满鲜血的身体上救护车的,穿黑大褂的人是怎么在耳边絮絮叨叨的。那几天他完全陷入麻木,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缓过神来了,又是漫长的哭泣与哀嚎。他感觉自己确确实实是个孤儿了,每天接近无意识地到他们曾经游玩过的地方去游荡,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草木的积雪消融,湖面上光洁的冰面断裂,分解,最后消失不见。阳光也不是值得称道的东西,它无情地融化了一切纯洁的事物。
让他清醒的事物却是更为绝望的消息,由于非故意加上低龄,两个儿童的处罚判的十分轻微,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出来,重新呼吸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了。但,但,但这根本不公平!他在法庭宣告判决后几乎彻底失控,起初他以为只有客观的物理世界是充满瑕疵与缺陷的,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主观的人情世界也是蛮不讲理,毫无道理可言的,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就没有完备的东西,如果有的话,这个世界的恶意便会像潮水一样涌来,把完美的事物砸成千疮百孔......
或许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长辈教导晚辈的,所谓容纳世界的不完美,本身就是一句谎言。凭什么世界是不完美的,为什么平面不能是绝对光滑的,为什么气体不能是绝对理想的,为什么轻绳轻杆不能是没有质量的?人类在上帝文明规划的既有框架内唯唯诺诺,低调行事。为此,甚至不惜制定漏洞百出的规则,来维持文明的正常发展。他们先杀死的我的父母,又杀死了她,我一退再退,世界法则却步步紧逼,残忍地夺走我生命中的一切,蚀的我只剩一座空壳......
没有了作为至亲和爱人的你们,我唯有堕入暗夜永不醒转。
7、拉普拉斯会掷骰子吗? Would Laplace Roll the Dice?
工作台上平放着一个骰子,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能映出整个实验室的倒影。骰子的六个面刻着精细的数字,每一个棱角都经过精密打磨,确保它在落下时能够完全随机地滚动。周围布满了各式样的摄像机和传感器,把以骰子为圆心的一个圆紧紧围住,闪烁着冷酷的金属光泽。这些设备又通过地上密密麻麻的电缆连接着一旁集成了上万张显卡的超级计算器,而这台计算器又外接了一个显示屏。屏幕一片漆黑,似乎在等一位伯乐给出数据流让它发挥出惊人的计算潜能。林一星缓缓戴上布满纳米级别电路的手套,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让实验室里那混合着金属和电路板的气味填满胸腔。“做下决定,不回头。”他默念三遍,睁开双眼,徐徐走到工作台前,小心翼翼拿起骰子。一时间,显卡群荧光条带开始发光,周围的设备自动进入捕捉状态。
“我们可以把宇宙的状态视为其过去的果以及未来的因。如果一个智者能知道某一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和所有自然构成的物件的位置,假如他也能够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那宇宙里最大的物体到最小的粒子的运动都会包含在一条简单公式中。对于这智者来说没有事物会是含糊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后人把这种全知全能的智者称为拉普拉斯妖。
林一星松开了手。
骰子经过0.4s落在了工作台上。数字1面朝上。
霎时,上万张显卡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无数叶风扇将角速度释放到最大,嘈杂的风扇声夹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引发实验室巨大的震动。林一星感觉身体被热浪裹挟着,汗水从额头滑落,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不管成功与否,他将是第一个将概率算到小数点终点的人。几分钟后,机械的气息开始减缓,显示屏的乱码重新组合,繁复的数据流逐渐化简为一个最简单的数字。
1。
林一星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板上,双手掩住因过分激动而狰狞的脸庞,胸膛剧烈起伏。刚刚熔化的散热板正在轻柔的风扇声中慢慢凝固,刺眼的荧光慢慢暗了下来,骰子安然静止在桌面上,数字1面朝上,似乎无声宣告着一个新的时代到来。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新世界的大厦已经筑好地基,人类文明将迎来史诗级的革命......我们马上就会重逢了呢......
8、封面人物 The Cover Figure
主持人:日前,来自清京大学的热力学科学家林一星教授于上海的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召开发布会,据称,林教授此次发布会将给出彻底解决人类的能源问题的方案,瞬间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现在让我们联系正在现场的记者......小岚你好,可以简单跟我们讲一下发布会的大概内容吗。
(过了一段时间)
记者小岚:好的,主持人,如你所见,全世界的顶尖科学家云集上海,想看一下这位四十出头的科学家到底是实至名归还是故弄玄虚。(背景里不断穿梭着各个肤色,脖颈佩戴牌证的科学家)我们的摄影师刚刚记录了发布会的部分片段,我们现在进行播放。
......
视频画面中,林一星身着一套西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衬衣领。他的额头宽阔,有着深深的抬头纹;头发是黑色的,但已经夹杂着不少白发;长期伏案工作可能让他的肩膀略显前倾,但整体姿态依然端正。四十多岁的他虽然五官略显沧桑,却在讲台上满面红光,滔滔不绝讲述着他的整体方案。
整个会场的灯光处于熄灭状态,除了展示PPT所用的大屏以外。
林一星站在舞台中央,一束追光打在他的西服上。在他身后,巨大的弧形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LOGO:Prometheus(普罗米修斯)。
“早上好。”他的声音通过会场顶级的音响系统回荡,“今天,我们要重新定义能源的未来。”
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前排坐着科技巨头、能源大亨和各国政要,他们的表情或期待,或怀疑。林一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但此刻的他却显得十分从容,他明白离自己的目标愈来愈近了。
“让我们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他轻点手中的控制器,屏幕切换成太阳的实时影像,“这是什么?”
“太阳。”台下有人回答。
“是,不过不准确,”林一星微笑,“这是一个直径1.39亿公里的核聚变反应堆,距离我们1.5亿公里,每秒钟释放的能量相当于910亿颗氢弹。”他停顿了一下,“而我们,一直在浪费它。”
屏幕上的太阳开始旋转,无数金色的数据流环绕着它流动。“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我们终于找到了利用这些能量的方法。”他按下控制器,画面切换到一个复杂的粒子加速器模型。
课题组的其他成员,身着白大褂,小心翼翼地搬上来一个球状透明容器,里面放着一些隐约透光的深色粉末,大概是一个迷你的核反应堆,还有一台激光枪。
“Prometheus系统。”他转身面对屏幕,“通过发射经过特殊调制的粒子束,我们可以在不破坏太阳自身平衡的前提下,定向激发其表面的核聚变反应。”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乔布斯凑在马斯克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一些石油巨头的老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让我们看看实际效果,事先说明一下,会场的灯光不是关闭了,而是彻底剪断了电线,现在它们没有任何能量来源。”他打了个响指,操作人员开始围着两台仪器忙碌,按下了激光枪地一个按钮,一束激光瞬间打在球状靶子上,一排排灯光刹那亮了起来,整个会场一时间灯火通明。
掌声持续了十分钟。一些人悄悄开始退席。
林一星露出满意的微笑:“这只是实验室模拟,但很快我们会进行推广。”他停顿了一下,“想象一下,当这样的发射器部署在太阳上,我们将获得近乎无限的清洁能源。这不仅仅是技术的进步,这是人类文明的跃迁。”
掌声再次雷动。
“谢谢大家。”他微微鞠躬,“接下来是提问环节。”
9、盗火者与“守火人” Firethief & Firekeeper
幕布缓缓拉开,刺目的闪光灯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他跟在联合国秘书长身后走上主席台,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摄像机镜头,就像无数只眼睛注视着他。他双手不自觉地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各位媒体朋友,”秘书长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在会场回荡,“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全世界宣布一项将改变人类命运的重大计划。”
林一星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秘书长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讲稿,那些熟悉的公式和数据此刻几乎都在重新排列组合成那张熟悉的笑颜。
“下面,请这项计划的首席提出者,林一星教授为大家详细介绍。”
“各位好,”他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发抖但很快恢复平稳,“我是林一星。”他停顿了一下,看到台下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正如我上次宣布的那样,Prometheus系统将正式开始部署。”
闪光灯闪烁的更加频繁。
“下面是一些技术细节。我们将建设长度为500m的粒子枪,在本次计划中被称为‘普罗米修斯之枪’,通过太空电梯运往太阳的近日轨道...我们将于南极洲长城站修建指挥中心,在极昼期间展开计划...同时,在各个人类定居的星球上建设大量信号接收的基站,它们将接收太阳风的巨大能量,首先用于自身星球的供电,随后把多余的能量继续向更远的星球传播...这便是...‘普罗米修斯’计划!”
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闪光灯几乎一刻不停地闪烁,记者纷纷调试好话筒,时刻准备举起手来争夺来之不易的提问机会。
一阵喧闹中,林一星满意地扫视全场,突然,他的余光扫到会场后方,一个穿着摄影马甲的男人从三脚架中抽出了一支改装过的步枪。那支枪通体漆黑,枪管上缠绕着诡异的红色电路。
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划破空气。
“趴下!”
特勤组长的吼声还未落下,第一颗子弹已经击碎了主席台前的防弹玻璃。蛛网般的裂纹在玻璃上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林一星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本能地扑向地面。
轰!
爆炸声震碎了会场的所有玻璃。冲击波将座椅掀翻,文件纸张如雪片般在空中飞舞。林一星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看见天花板的消防喷头开始喷水,水雾在从边窗撒过来的阳光下形成了一道彩虹。
“保护目标!”
特勤人员迅速组成人墙,但袭击者显然早有准备。三个伪装成记者的恐怖分子同时掀开外套,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他们分散开来,呈三角阵型向主席台逼近。
哒哒哒!
自动武器的火舌在浓烟中闪烁。子弹打在金属讲台上,溅起一串火花。林一星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不知道是水还是血。他的西装已经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重。
“这边!”秘书长拽住他的胳膊。
他们猫着腰往紧急通道跑去,但一个恐怖分子已经堵在了路上。那人戴着防毒面具,眼睛部位是两个漆黑的圆孔。他举起枪,动作机械而精准。
林一星感觉时间仿佛变慢了。他能看见枪口冒出的青烟,看见弹壳抛出的轨迹,甚至能看见子弹旋转着向他们飞来。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特勤人员扑了过来。子弹击中了他的防弹衣,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林一星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看见鲜血从那人嘴角溢出。
“走!快走!”受伤的特勤人员还在大喊。
林一星被秘书长拽着继续跑,他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枪声,听见人们的尖叫,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水雾中,红色的警报灯在闪烁,将整个会场染成了血色。
......
事后,一个绰号GOF,即Guardian of Flame(守火人)的恐怖组织宣布对此次袭击负责。经调查,人们惊奇的发现,这个组织的最高领导层是由两个原先水火不容的团体组成——石油寡头和环境保护的原教旨主义者,他们手下则是重金雇来的一批亡命之徒。这个极端组织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
保护作为人类文明火种源存在的太阳。
10、天王星与双头犬 Uranus & Orthus
那是离太阳比较远的一颗行星,积年的冰层为它镀上浅蓝色的光晕,犹如一颗茫茫宇宙中失重的露珠悬浮在那里。
“所有单位注意,距离总攻还有五分钟。”上将的声音通过全频广播在指挥所内回荡,“第一梯队准备就绪,第二梯队待命。”上将站在旗舰的内侧甲板上发号施令,五十多岁的林一星以一种舒服的姿态坐在房间后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光冷漠地扫视着舷窗外壮美的太空舰队和秀丽的淡蓝星球。
一艘体型庞大的联合国军旗舰虎视眈眈地游荡在大气层外,在旗舰周围,十艘战列舰、八十艘巡洋舰和超过一千架太空战机已经完成集结,形成一个巨大的战斗群。每一艘战舰的舰桥上,指挥官们都在紧张地检查着各自的系统,确保万无一失。
突然,雷达官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寂静:“报告!发现敌方防御系统启动!”上将立即看向战术全息图,只见天王星表面突然亮起无数光点,那是恐怖分子的地对空导弹发射井。
“所有战舰,立即展开能量护盾!”上将果断下令,“轨道空袭部队,按计划行动!”
数百枚轨道空袭导弹从各艘战舰上发射,拖着长长的尾焰向天王星表面俯冲。恐怖分子的导弹阵地立即开火,密集的防空火力网在太空中织就一片死亡之网。
“护航编队,掩护空袭部队!”上将对着通讯器大喊。数十架太空战机呼啸而出,用密集的激光炮火拦截来袭导弹。太空中绽放出无数绚丽的爆炸火花,这些火花在满是氢气的环境下变得湛蓝,仿佛一场死亡的烟花秀。
整个军团如同一只暴戾的凤凰向天王星地表俯冲下去,尽管不少副舰中弹起火分解,但凤凰的主体依旧保持强劲的进攻姿态。
“空降部队,立即出发!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空降舱从战舰上脱离,这次是满载着重型装备的空降部队。与此同时,轨道上的战舰开始对地面目标进行精确打击。一道道高能粒子束划破长空,将恐怖分子的导弹阵地一个个摧毁。
“报告!空降部队已经着陆,正在建立登陆场!”特种部队的士兵身着抗低温含氧战斗服,头戴夜视仪,在极寒大地上顶着前方暴雨般的粒子束随着重型装甲快速挺进。
林一星漠然地看着军事基地上写有GOF字样地金属壳被镭射炮击毁,站起身来,“最快速度前往基地核心,趁机密档案没有完全销毁的时候。”
基地里响起密集而猛烈地枪炮声,随后逐渐停歇。林一星从登陆舰上跳了下来,几乎是跑着赶往档案室,在那里,联合国的文职人员正在整理资料,看到林一星进来了,齐刷刷立正敬礼。林一星只是扫了他们一眼,问了一句,“资料保留的怎么样?”
“报告教授,大部分资料保存完好。”
“大部分?”林一星眉头一皱,露出难看的皱纹,他一把夺来他们手上的纸张。
“奥特休斯计划......奥特休斯之矛,通过向太阳发射高频射线引发太阳异常物质抛射,冲击波足以摧毁整个太阳系...”林一星翻到后面,发现被烧得只剩下黑炭了。
“带我去奥特休斯之矛看看。”“是!”
他们一行人来到地下的发射井里,这里垂直放置了一台巨大的脉冲发生器,上下约五英里长。“就这还环保主义者呢,打着保护太阳的名号,实际上根本目的就是毁掉教授您的心血!这下彻底不演了,还幻想着直接摧毁太阳!”上将愤愤地说。
“他们没有势力。”林一星淡淡地说,“真正握有钱权的是那帮石油大佬,军权也把握在他们手里,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光鲜的外衣,来完成对我抢他们生意的复仇罢了。”
“好一个狼子野心!也只是从《三体》里抄过来的想法罢了,无聊透顶!”
“不过。”林一星脸色有些阴沉。“所谓‘奥特休斯’,便是希腊神话中的双头犬,结合这个基地的奥特休斯之矛来看,他们应该有两手准备,合理推测还有一套所谓奥特休斯之盾的系统...可恶,还是没来得及,后面的资料都被焚毁了...”
“不过这里应该就是GOF的全部家底了,他们的领袖、技术人员基本都被除掉了,即便真有那么一套备用的方案,应该也激起不了什么浪花了...”
“不行!”林一星突然发火,双手和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他一把手扯住上将的领口,拉到面前。“事关人类未来的发展,怎么能如此随意!去搜,给我狠狠的搜!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我的计划不能有一点闪失!”
“是,是...”上将连连应声答应,冷汗直冒。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奉承为什么会惹得教授如此愤怒。
11、走向冰面不会熔化的地方 To the Place Where the Ice Never Melts
南极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冰原,卷起一片片细碎的雪粒,在即将迎来破晓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银光。远处,一座巨大的半球形建筑矗立在冰层之上,像一颗被冰雪包裹的金属巨蛋。它的表面覆盖着厚重的防寒涂层,偶尔有几道蓝色的光芒从缝隙中渗出,仿佛呼吸一般。
基地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气闸门,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透明的观察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无尽的冰雪世界,偶尔有几只机械探测器在风雪中缓缓移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更遥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发射井平台的灯火,井里面填充有“普罗米修斯之枪”。
“欸,快看,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教授,新时代的盗火者!”
“噢,原来他就是啊!怎么感觉和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唉哟,他怎么那么粗暴地数落身边的手下。”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啊,我也是觉得奇怪,他像是戴了几层面具一样,气质性格变幻莫测的,哦,就像《哈利波特》里面那个斯内普教授一样...”
“嘘,他来了...”
五十六岁的林一星身着深黑的大衣,顶着满头凌乱而疯长的白发,昂首阔步地走在玻璃走廊上。早年对科研事业地忘我专注如今反噬了他地健康状况,他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变得比以前更加锐利坚毅,脊梁挺的笔直甚至有些刻意,似乎在和岁月的流逝做着倔强的抵抗。玻璃外是被冰面覆盖的大海,如一面一望无垠的镜子,林一星头偏了过去,眼光在冰面上驻足了片刻,又很快对准走廊中央,脚步没有放慢的意思。他的身后跟着一排项目人员,不断汇报最新的数据,往往逃不过被追问随后被奚落的命运。
走廊尽头是一个宽敞的中控室,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空中,显示着基地周围的地形和气象数据。几名科研人员穿着厚重的保暖服,围在一台量子计算机前低声讨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味和电子设备运转的轻微嗡鸣。他们看到林教授一行人的到来,纷纷抬起头行注目礼,看到林一星点头示意后又各自埋头继续工作。
“各部门做好盗火前最后准备!”林一星喉腔里发出铿锵有力的指示。
数据流在全息投影上快速滑过,每个人各司其职,最后一次完成此前已经完成无数遍的参数检查。
“温度,正常!”
“放射强度,正常!”
“湿度,正常!”
“压强,正常!”
......
“太阳,27秒后达到理想位置!”
“发射井井口开启,做好倒计时准备!”
林一星眼睛死死盯着倒数的数字。
“10,9,8,7,6,5,4,3,2,1,启动!”
发射井中立刻发射出有着特定规律、频率的粒子束,向着太阳的方向,疯狂地倾倒弹药。
“阿尔法单元发射完毕!”太阳表面的空间开始扭曲。
“贝塔单元发射完毕!”太阳长出了两只“耳朵”。
所有人员依旧紧盯着发射参数,他们要确保一切正常到最后一刻。
林一星把右手悄悄放到紧急制动地红色按钮上,他闭上眼睛,首先映入脑海的是她和他在公园溜冰的画面,没有任何外力的介入,他们一直滑,一直滑,感受着冬日的漫长与炙热,那样的时刻似乎没有尽头...
几粒浑浊的液体悄悄流下了眼角。
“伽马单元发射完毕!”整个大气在太阳风的撼动下开始扭曲。
他用力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12、加密日记 The Encrypted Diary
编者注:这里收录的是林先生日记里面唯一一篇被加密过的日记,里面的每个汉字都被非对称替代为另一个汉字。由中国密码学协会和甲骨文研究院联合组成团队,在部署在杭州的超级计算机上进行了十余年的攻关,终于破译,在此对这些幕后工作者一并致谢!
3月14日
一年前的今天我完成了对骰子点数的成功预测,在这一年里,我把精力放在两件事上。第一,如何拓宽预测范围,只有对世间万物每一个原子的运动趋势有着判断,我才能用蝴蝶效应干扰未来,使世界按照我想要的方式运转。第二,如何包装,要满足第一点的条件,我必须开发一个足够大的项目,并得到全世界的认可,我该怎么样去欺骗他们为我铸造成为神的必要器件。通过一年的思考和科学研究,我取得了非常意外的收获。
我开发了二十四个波段,每个波段对应一串独有粒子束的发射频率和规律,与二十四个希腊字母一一对应。在理论模型里面,如果我将二十四个波段全部发射出去,将引起太阳的剧烈活动,辐射出来的太阳风能供人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而若我仅仅发射三个波段,也就是阿尔法、贝塔、伽马三个波段,太阳同样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活动,成为一种非平衡系统,这种系统的原子会向外不断发生链式反应,而每一个被激发的原子都将进行熵的自组织活动,成为一台微观尺度的超级计算机并有着近乎无尽的能量储备。如果我佩戴小型的转频器,便可将脑电波与所有这样的计算机相连,所有基本粒子会服从我的调配,世界的架构得到调制,变得完备而理想。在那个世界,平面是光滑的,气体是理想的,质量是空虚的。我会在宇宙范围内收集业已逃逸的组成她身体的粒子,只要保证神经元里每一个突触的具体位置,每一个神经递质的具体位置恰如其分,我就能完成对她身体和记忆的双重复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会用太阳能为噱头吸引人类世界的目光,取得整个项目的最高控制权,并在最后一刻倒戈,我计算过这个方案,具有极高的成功率。
这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B面,也是盗火者的真正目的。上帝文明造出这样的无序世界,他们根本没有资格高高在上,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他们的科技水平仅仅停留于此。我不会盲从这帮趾高气扬的管理者,当他们已经不再具备高效管理世界的手段时,我必须要挺身而出,取而代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重塑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让完美的事物重新扎根人类文明。
13、 神谕与机械城 The Oracle & The Mechanical City
纽约,时代广场。
林一星右手在脸前抹了几下,衰老倦怠的面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二十出头朝气蓬勃的面貌,散发呆板气息的黑皮大衣也迅速转化为了清爽的黑色卫衣。
夜间的纽约灯火通明,广场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不过此时他们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发呆,仿佛活死人一般。他左手一挥,所有人的身体都化作数据流,皮肤上浮现出微弱的电路纹理,瞳孔里显现出发光的显示屏,随后又消散为细小的粉末而解体,这些粉末按照元素种类自动分类,随即组装成建设新世界所用的有效材料。
链式反应开始。
时代广场闪烁的巨幅广告牌开始扰动,原本闪烁的LED屏幕迅速熔化崩塌,重组为巨大的RGB灯阵,那些无用低劣的商业广告则化为一串像素流,穿梭在街道上。地壳里的硅元素急速向上膨胀,撑破广场的地面,迅速组装为集成电路板,线路像血管一样纵深蔓延。帝国大厦的尖顶开始分解,整栋外墙如同进行一套复杂的华容道程序重组拼接,渐渐形成散热片,中间凹下去,一些新的粒子逸散到上面塑形成为一组巨大的风扇开始旋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内部则拔起一根根粗壮的电缆。其余的摩天大楼一样开始了快速的自组装,成为一张张庞大的显卡伫立在仍在不断流动的地壳上。中央公园的泥土爬上了草木的叶子,逐渐蜕变出光纤的形态紧紧裹挟着,直到每一片叶脉都流淌着荧光的数据流。湖水掀起波涛,水滴逐渐悬浮在空中形成一条水龙穿行于显卡大厦间带走因快速计算而释放的热量。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筋开始熔化重塑,一端凝结成USB接口,一端凝结为Type-C接口,连接着两片大陆,确切来说,电路板。复杂的城市轨道系统也在蝶变,重新连接着这座机械城的各个区域,形成各式各样的逻辑门。每一条街道上都是川流不息的可视化电磁波,把各种信息快速传递出去,渐渐的,纽约市的每一栋建筑都有了各自负责计算的单元。等到整个城市改造完毕后,林一星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每一个物体的表面在一瞬间内被抛光,变得绝对平整光滑,计算机内部如同被掏空了般失去了自己的电阻,电子在其中极速地狂飙,空气被分配到各栋建筑中,而机器外则是抽离成绝对的真空环境。多余的空气分子和多余的固体粒子向纽约市的四面八方传播,引发其他地区的链式反应。
洛杉矶,渥太华,伦敦,巴黎,柏林,里约热内卢,罗马,开罗,莫斯科,东京,悉尼,香港,迪拜,上海,新德里......整座地球都在发生猛烈的地质运动,常年积蓄的地壳中的海量硅元素疯狂钻了出来,在核聚变的巨大能量推动下,全部从廉价的沙子转化为昂贵的半导体材料,成为了组成这个计算世界的砖石。地球,人类文明最初的家园,此刻彻底变为一台野蛮的计算机器。当然,也是无比完备的计算机器。
November去世后,组成她躯体的粒子像蒲公英一样飘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眼角的氧原子流传到了太平洋海底的寄居蟹身上,眉毛的氢原子流传到莫斯科郊外的大雪里,脚趾的氮原子流传到了月球的探测器上......如今,这些粒子全部向时代广场涌去,搭建最初的母体。林一星左手打了一个响指,眼前浮现出一个全息投影,上面她的完整度数值正在不断升高,朝着100%冲去。
类似的变化还在往外扩散,火星,土星,木星......链式反应所波及的一切都在自组装,那些蛮荒地带的粒子纷纷向神献出自己高贵的不确定性。整个宇宙似乎都要变得光滑而理想,去奉承这个新的主人。
完整度数值最终停滞在96%,不再前进。